烟哥

国家现役十八线废话师。

【酒茨】茨木童子和他的灵魂 ·上

  • 灵感来源王尔德《渔夫和他的灵魂》

  • 努力上中下搞完

  • OOC与私设有那——么多



“喂,茨木。”

    酒吞倚着树坐着喝酒,沉沉落在酒盏上的目光忽然撩起来望向茨木,他扬了扬下巴笑着说,“来给本大爷跳支舞吧。”

    茨木正双手捧着酒盏小口小口舔着酒吞鬼葫芦里的神酒,闻言将酒盏放在手旁的石头上,轻轻巧巧地站起身来应道:“好呀,挚友今日想看什么舞蹈?”

    “唔……”酒吞沉吟片刻,随即也将酒碗放在一旁,手腕一翻从身后的鬼葫芦中取出一件大红色极艳丽的和服,抛向茨木的时候那衣摆上绣着的大片千纸鹤图纹像是要挣脱开来般飞起来,又倏地聚拢在一起层层叠叠地裹住茨木。

茨木将正好罩在自己头上的千纸鹤和服拿下,大为惊奇:“挚友的鬼葫芦果如传闻中所言能容纳万物,真是厉害!”然后又拈着衣服一角抖落几下展开来,对着酒吞眯起眼睛笑,“挚友可是要我变作红叶模样?”

“不必,也不用化作旁的什么女妖。”酒吞单手执起方才放下的酒盏,轻轻晃着盏中琥珀色的酒液。或许茨木的眼瞳颜色也正是这琥珀色,只因他与旁人相异眸中除却瞳仁外便一片漆黑,这才显得更偏于灿金色,像是熔化的黏软蜜糖一般?酒吞于是更为细致的观察起茨木的眼睛来——年轻鬼将的双眼在炽盛日光下果真亮的尤其,甚至难以用蜜糖来形容:他看到有无尽盛大的日光与天真,杀戮与疯狂,一齐在他眸中缓缓流淌着。而当茨木敛下眸子松松系上腰带时,他眼中锋锐的灿金又倏然不见,转为极温柔的琥珀色。

“茨木。”酒吞在膝盖上支起手肘托住下巴,压低嗓子唤他一声,“我从未问过你,你既讨厌红叶至想杀了她的地步,又如何愿意时常跳她的舞来为我喝酒助兴?”

“因为我想杀的一直只有晴明啊,或者确切来说,黑晴明。”茨木却未觉有何不妥,坦然迎上酒吞的目光,“挚友曾说,若是一定要爱一个女妖,那必定得是像红叶那般自立而强大,而且永远孤绝如初见。只有对她评价甚高,为此,我一直无法将她恨得多彻底,或许连试探出有几分厌恶都不能。只是,若没有晴明与黑晴明那两人,我想这女人也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竟还害得吾友……”

茨木话至一半方觉不妥,连忙咽下剩下的半截,继续说,“……啊总之,如果能让挚友高兴的话,我自然愿意化作红叶的模样跳一支死亡之舞,正如同,如果能让挚友高兴的话,我愿意现在就去杀了晴明,然后将摆脱了式神身份的红叶抢回大江山。”

茨木回答得理所当然,却使酒吞一时哑然。酒吞其实很少遇到这种情绪,以往即便是他沉默时,他都如一柄泛着砭骨寒光的绝世凶兵,随时准备出鞘而鸣;而现下他却仿佛甚至没有经过淬火,所有的尖锐都被一层琥珀色包裹着,是他葫芦中的神酒,是茨木眼中的温柔,是日光,是山风,是这一刻从他身侧经过的一切美好而鲜活的事物。

而茨木却全然未觉酒吞八风不动下的百转千回,将他的沉默认作可以开始舞蹈的默许,便顾自地在雪地上赤脚旋转起来。

茨木虽为鬼子,在生命最前半截上以人类的身份存活于世,但他的脚却比其他任何大妖都更近于鬼,却与他面上覆着的妖纹一般,极具富有侵略性的致命的美感。或许正因如此,旋转着的茨木在这一片白茫茫雪中显得尤为深刻而惊艳。艳色的千纸鹤和服与冰冷色调的甲胄,足踝上系着的小巧铃铛与布满妖纹的脚掌,都于这一方天地中大片地剧烈地碰撞着。

没有酒吞,没有大江山,整个世界只余下茨木在翩若惊鸿着。

而当茨木在节拍的间隙折出一道目光稳稳当当地落在酒吞身上时,酒吞这才又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甚至是自己与雪中人紧密的联系:茨木松松系上的和服是自己方才抛给他的,襟口此时滑得很低,露出的白色甲胄也是早些年自己亲手送出的;茨木足踝上的铃铛是他刚来大江山那年自己随手递给他的,许多年来一直被系在他的脚腕上;而茨木,更是自己亲眼见着他是如何从当初那个初入鬼道的鬼子,成长为现在的一代大妖。

茨木身上的每一件物什、每一寸肌肤都藏着自己的影迹,这是酒吞感到十分满意,并且更加仔细地看起他的茨木来——茨木左臂的动作仍有些滞涩,甚至不如他以妖力凝结而成的右臂。

酒吞低头喝了口酒,他自己酿制的酒本是喝惯了的口味,此刻含在口中却显得尤为辛辣。他急急咽下,而后掩住嘴轻咳了几声,呼出一口浊气。

往事似雾浮起,茫茫然横亘在他心尖上。

 

茨木的左臂是在最终决战时伤的。替酒吞挡的八岐临终一击。

酒吞当时并非躲不过去那一击,但他太狂了,只一眼他便断定自己不必躲:这或许会成为他受过最重的伤,但以他的恢复力,这伤也不过是需要回大江山静养几日罢了,唯一让他有些犹豫的便是为了不一再延长修养的时间,那几日里他将不能沾酒,而他一直足够理智;而最重要的是,他的足够将八岐破烂的蛇躯轰成两截的妖力已在鬼葫芦中积蓄多时。

酒吞那时自以为算无遗策,于是狂傲地立在原地等待八岐的攻击遮天蔽日地向自己涌来,而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下一秒电光火石般迅速占领自己眼前方寸世界的,会是茨木散乱的在血雨腥风中飘扬着的白发,以及他一声难掩痛楚的闷哼;他自然也未曾想过,一个鲜活的茨木,他的生气塌落下去会是如此之快,几乎要和更远处被酒吞暴戾的妖力席卷走最后一丝生机的八岐不分伯仲。明明,他刚冲过来时的背影仍是大江山上那个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白发鬼将。

——所幸酒吞及时在茨木晃着倒下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这才没让年轻鬼将本就疏于打理的白色长发沾上任何一片尘,也就在此时,在他将茨木抱紧自己怀中时,酒吞才看清了茨木左肩上的伤,碗口大小、几乎能贯通透过光的一个血洞。

那之后酒吞一直紧锁着眉望向茨木左肩上残存的八岐妖力(那份妖力的生命力甚至比八岐本妖更为顽强,至今仍在沿着伤口边缘游走着,并且总让酒吞觉得它会在跟茨木的力量相撞时激起大片火花来),暗自思忖若自己贸然出手驱逐八岐刺进茨木左肩的气息,是否会对他的经脉骨血造成二次伤害。他甚至都没能匀出一道心力来仅仅瞥一眼八岐究竟是否已死绝,直到晴明走近他身旁说“我的几个式神有治疗的能力,或许可以帮忙,如果鬼王大人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就请带着茨木随我回平安京吧”,酒吞才恍然梦醒一般,哑着嗓子道声多谢。但他口中应得客气,手上却半分未见得,当下便一手抱着茨木一手提溜着晴明,急急飞向平安京茨木的院落。

却是可怜晴明,他不记得自己更早先时是否有过被人(更确切来说是个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大妖)提着满天飞的经历,想来应是没有,否则他也不至于全程惊吓得都无法召出纸片人来传讯召集式神们。直到回到庭院中,酒吞小心地将茨木安置在晴明的八叠主卧内,他才稳下心神写起传讯符箓来。

樱花妖是最后到的。她被桃花妖牵着一路从町后的远山溪涧旁跑过来,桃花的木屐溅起沿路的泠泠溪水与漂浮其中的细小花瓣。但跑至了房门前,桃花却又不肯进去了,将樱花往前一推,便半个妖都掩在门扉下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向里张望。

樱花被推得差点一个踉跄,再抬起眸时不偏不倚正对上酒吞的眼神,后者一直握着茨木的手坐在他身旁,却又尽可能地是自己不妨碍到惠比寿的验伤工作,此时听到门口的声响才萧萧索索地一撩眼皮看向樱花,顺带着还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自以为在阴影里完美隐匿的桃花。

酒吞一言未发,复又垂下眸子望着茨木,樱花却被他这仿若深秋寒潭般的一眼吓得连连摆手说:“其实我并不擅长治疗啦,即便是在平日里也不过给大家的皮外伤上下药罢了…..如今茨木大人伤重,恐怕我能帮上的忙极其有限。”而她却又略微提起了裙摆,面有忧色地看着满屋子的式神忙碌着,仍是存了纵是进来打个下手也好的心思。

“没关系,进来吧。”酒吞倒也在意她这份好意和可能带来的绵薄希望,低沉着声音唤她。

樱花应了一声便提起裙摆迈进门中。她尚未如其他式神般进到屋内深处,因此回头看时很轻易地就找见了紧咬下唇的桃花,那人却冲她十分坚决地摇着头,似乎完全没有要进去看看茨木的打算。

樱花其实并不明白她缘何如此,无论是在谁看来,晴明的式神中都应是桃花同茨木关系最好。

茨木几次来找晴明时,或是他去町后山涧旁寻桃花,或是桃花在庭院内等他,总之两人是一定要见到并且热热闹闹地吵上一架的。惠比寿最先时还曾说这两人颇有古君子遗风,只动口不动手,但当他多听几回后便发觉这两人也是真的打不起来,先不说实际战力的悬殊,这两人吵闹的内容也是真的幼稚至极,来来回回总那几样,不是桃花听烦了茨木整日吹嘘他的挚友酒吞童子如何英勇强大又怎样沉稳睿智,而跳起来骂他傻大个不长心眼,便是茨木又抢了桃花的甜点还嘲笑她就是因为摄入了太多糖分才长不高(而他睿智的挚友在他长个儿时便十分果决地拒绝为他提供甜食便是此理)。

而就在刚刚,桃花接受到晴明的讯息时也为茨木感到无比忧心,却隐隐有些愠怒,跺着脚骂了声笨蛋,然后拉着樱花跑得飞快,但不似她平日里做派的一点是,她始终沉默着,绷着一张小脸。

但不及樱花多想,那边莹草便连声唤她进去帮忙,想来应是惠比寿等人已经初步商讨好治疗方案了,樱花远远站在门口时便闻见茨木身上的血腥味,现在更是不敢再多耽搁,最后看了一眼桃花的容身处后便小碎步着跑向莹草。

而樱花的视线一移开,桃花便嫌弃门框后的视线多有阻碍,转移了阵地跑到窗边趴着,边努力踮高脚尖想要看清他们是如何逐走八岐残存的妖力,又是如何剔去茨木左肩被破坏的血肉,一边还喃喃地骂着。她骂很多人,骂八岐,骂酒吞,也骂晴明,最后是茨木。

满屋子的式神忙忙碌碌了整个下午,桃花也就寸步未移地在窗外趴了一个下午。

惠比寿最后歉意地对酒吞说,“他现在已无性命之忧,但如果想要保住茨木的左臂,非桃花不可。我们这些式神中,唯有她最擅长生死人肉白骨……只是不晓得她为何没来,明明……。”

听到这,桃花才终于将那自听闻茨木重伤后便一直悬在舌根的气咽下。她觉得惠比寿应该是猜想到自己就躲在附近某处,才说了这一番话想要激她出来,但她却轻声哼了一声,扭头又往町后的山涧跑去,如来时那般急,木屐踩得溪水溅了满地。

桃花现在倒也没刻意躲起来,她知道既然酒吞带着茨木回了晴明这里,那他也必定会来找自己,她只是希望让酒吞走这一遭。不可否认的是当酒吞出现在她盘腿坐着的巨石前时她是有些惊讶的,但她很快便收回了表情继续板着脸,起身拍了拍桃粉色裙子上的灰,仰起脸看向酒吞,冷着嗓子明知故问,“你就是傻大个的挚友?”

酒吞应了声嗯,然后定定地站在桃花面前,看她好像是要把裙子上每一个褶都扯平一般反反复复地整理着。

一会儿后先败下阵来的是桃花,她实在是被酒吞看得尴尬得不行,咳了一声又先于酒吞向晴明的庭院走去。酒吞沉默着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后桃花放慢了脚步,也不顾后面的酒吞心中如何想,顾自地继续着刚刚持续了整个下午的她的骂,但现在只骂酒吞了。

“茨木那一下是替你挡的吧,虽然我一直说他白痴,他也不会真的蠢到以为自己是兵佣。他扑向你挡的那一下?还是说是你就在茨木身后才使得他无处可逃无法可避?你是神子,就算挨了那一下你也不会有多大危险。可茨木不一样,他会死的你知不知道。说到底,你还是不如茨木顾惜你那般想要保护他。”

桃花说得掷地有声,又在认为酒吞可能会开口的地方截住他反驳的可能性,“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解释,我一听见你的名字就烦,听见你的声音可能会更烦。”

桃花絮絮叨叨地骂到她迈进晴明的庭院,酒吞也就任着她骂,直到最后她要进屋去看茨木时才哑着嗓子说,“拜托了,保住他的左臂。”

“我会的。”桃花偏过头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酒吞,眼睛里落满的光显得十分真挚,“不用你提醒我也会治好他。”

这些都是茨木至今未知的事。

酒吞自然不会去跟他讲桃花跳起来骂他时有多生动,桃花也是后来才生出点后怕来,就怕茨木秉着“凶我没关系骂挚友那就地狱鬼爪见”的原则给她来上一下,于是每日和茨木吵吵闹闹的也都打了十二分心思注意着没说。

再后来,等到茨木左肩恢复的七七八八,酒吞再没提要去寻红叶的事,带着他回了大江山。

或许是茨木回了大江山后被酒吞的酒气勾的心痒沾酒太早,又或许是那日他刚负伤时仍是耽搁了时间才使他得到简单处理,他的左肩并未如桃花当初担保的那般恢复如初,每一点细微的滞涩感层层堆叠成酒吞在喉的鲠。

 

这边酒吞兀自在回忆里出神着,那边茨木却已结束了舞蹈,酒吞猛地听见停下的鼓点声匆匆抬眼,却只看见茨木最末一个收尾的笑,和沿着茨木肩头缓缓滑下又挂在他臂弯出晃荡着的艳色千纸鹤和服。

某一瞬间里酒吞仿佛看见果真有千只白鹤自茨木衣角扑棱棱地飞起,以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姿态包裹住自己。

酒吞抬起手朝茨木招了招,示意他过来喝酒。茨木便乐颠颠地跑去跪坐在酒吞身旁,仰起脸对他眯着眼睛笑,又问自己跳得如何,活像一只喵呜叫着讨赏的猫。

酒吞被自己关于茨木与猫的想象给逗乐了,顺手摸了摸那人的头发,顺着摸到底后忽然起了玩心,将自己的那只酒盏递给茨木让他小口小口地抿着,而酒吞自己却双手笼住茨木的白色长发,手指上下翻飞着便给茨木扎了个高马尾,退远两步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起来。

茨木听见他的笑声后转头望向他,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起来。杯中酒被他小口嘬着喝去大半,此时连金色眸中都是酒气迷蒙,一副将醉不醉的模样。酒吞被他这眼神看得不大自在,痒酥酥的,像是茨木真如他方才的想象般变成了一只温软的猫,软绵绵地那爪子在他心尖儿上挠了两下。

酒吞受不了这,便拿起茨木原先放在石头上的酒盏,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着脸看向自己。

“张嘴,闭眼。”

酒吞的命令向来是以不容反驳的语气的,茨木虽则并不明白他打算做什么,但是极其顺从,下一秒他便感受到一股酒液顺着倚在自己唇齿上的酒盏滑进口中,连忙咕嘟咕嘟地咽下,而更多的琥珀色液体则是顺着他尖俏的下巴流下,在他的脖子上经过后流下一道泛着光的痕迹,最后丝丝润润地渗进他的衣服里。

“咳……挚友。”一盏酒倒到最后茨木还是被呛到了,皱着眉咳了几下,软着声喊他的挚友。酒吞见他咳得痛苦也不再继续捏住下巴灌他酒,容茨木自己缓了会儿,望了一眼余下还有一口分量的酒,便自己含在嘴里,凑近茨木喘气时微张的唇小心地渡进去。

他们喝了很多酒,并且不似以往那般,酒吞这次并没注意着要让茨木留一丝清醒到最后,好跟自己聊天,因此茨木在很早的时候便醉的云里雾里,余下酒吞一个独自沉默地喝着酒。

酒吞常常喝着喝着便停下,看看茨木或是自己酒盏中琥珀色的酒液,也看茨木映在酒中的睡颜,然后开始胡乱地想起自己的从前与这些年里追逐着红叶并且被茨木追逐着的日子。像是每一种朝生暮死会在黄昏时感到突如其来的沮丧的虫,又像是人之将死时回光返照的不知所云。这都不是酒吞喜欢的事物,为此他也十分厌恶自己这般怅惘过去。

但在此刻的黄昏,在独自喝酒从正午到此刻的黄昏,酒吞只能为之做出妥协。

他思考了一个下午(但酒吞本人并不愿承认这是思考),当夜晚来临时,酒吞再次将自己的唇贴近茨木,低声着说,“茨木,你千万别爱上谁。谁都不行,谁都不可以被你爱上。如果来日你将不似我这般心烦意乱地饮酒的话。”

他那时认为茨木已经沉醉,于是语无伦次地说着,将自己想了许久的事情一股脑都捧到他眼前,无论好的或坏的,正确的或错误的,但这些话语都有一个标签,那就是酒吞。

只要是酒吞的,对茨木来说,本就毋论好坏。

酒吞一向知道自己对茨木的控制力与影响力,但令他日后心生悔意的是,此时他并未预见他在茨木唇边喃喃念出的这番话会引发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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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心眼吞和雞魂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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